“是怕什么呢?”
“我说不上来。”
“怕牛奶变酸?”
“不是。”
“怕生活?”
“是的,先生。”
“呃,我也是的。常常这样。活在世上真是受罪,你不觉得吗?”
“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是这样。”
“不过,我真没料到,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这么早就有了这种感觉。你是怎么产生这种想法的?”
她犹豫不决,沉默无语。
“说吧,苔丝,你尽管把心里话说出来吧。”
她以为他的意思是问她一切事物的形态在她看来是什么样儿,于是她就羞怯地回答说:“树木都有好奇探究的眼睛,是不是?我是说,好像有的。连河流也说:‘你为什么用目光来打扰我?’而且你似乎能看到许许多多的明天,排成一行,最前面的一个也是最清楚的一个,其余的嘛,站得离你越远,也就越小,但是它们全都显得非常凶恶,非常残忍,仿佛在说:‘我来啦!你要当心!当心我!’……可是你,先生,能够用你的音乐来制造梦境,驱走这一切可怕的幻觉。”
他惊奇地发现,这个年轻的女人,虽然不过是名挤奶女工,却有着如此悲哀的想象。她正好具有一种稀奇的韵味,足以使她的同屋对她嫉羡不已。她用家乡的词语,多少加上一些六年的正规教育,把自己的心情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出来。这种心情,几乎可以称作时代的心情——现代主义的创痛。但是,这些名词概念现在不太吸引他了,因为他想到,所谓进步思想,在多数情况下,不过是以最新的方式所下的定义,是用“学说”“主义”等字眼更确切地表达男人和女人几个世纪以来模模糊糊地体验到的情绪。